新筆由紀:「點心紙」背後的神學

早前網上一度瘋傳的「與靈界接觸項目表」(基督教「點心紙」),流傳著不同版本,彼此內容相近卻非完全相同;有個別前輩基督徒表示曾經見過、填過類似表格;又有人說雖然未見過「點心紙」真身,但從牧師傳道長老等的口頭教導聽過類似內容。或者不少人都好奇,這「點心紙」究竟有甚麼來頭?它到底有幾普遍?

▍  關於「點心紙」的文本/來源/編修考據

網上流傳的一些印刷本,看來大多是不同教會內部印行自用的單頁紙張。比較正式的文字印刷版本,目前找得到又能夠確認年份的,最早出現於1999年由某大教會印行、由當時的主任牧師編著的《細胞小組教會組長指南》內,相信是供該教會內部使用的。此《指南》後來在2003年由某基督教出版社出版,流通就超出該教會本身了。

現有資料雖然零碎,但仍然足以讓我們拼湊出關於「點心紙」的幾點基本推論:

  1. 「點心紙」應該並無單一的權威或者終極版本,而是同時流傳著好幾個版本,彼此之間略有差異,但基本內容相近;

  2. 「點心紙」的「最原始來源」已經無可考,而且很可能並無單一來源;

  3. 不同版本「點心紙」之間的大同與小異,卻又顯示它背後極可能有一段頗長的「口傳」(oral tradition)階段,即是主要依靠口耳相傳,期間經過不同人、不同群體的增刪補充,輾轉修訂,到了最近二、三十年間,才有人把它正式整理成文字出版,出現相對固定的版本,即是近期網上流通那些。

然而,以上一切推論,不管推到如何天花亂墜,都不是重點。「點心紙」現象最值得我們注視的,是它所呈現的信仰理念。

▍  「點心紙」的基要主義DNA

這一代香港人(包括很多基督徒),失驚無神突然見到這樣的「點心紙」,自然反應係嚇死或者笑死,or both。但不少在香港或者外地華人教會行走幾十年的上一兩三四代基督徒,可能不會太過驚訝;就算驚訝,都是驚訝於「乜而家仲有呢啲咩?以為消失咗好耐」,而不是驚訝於它的內容。正如上面的推論所說,一堆與「點心紙」內容大致雷同的「屬靈教導」,在某些教會圈內源遠流長,甚至有人會覺得信耶穌根本就應該這樣,唔係㗎咩!

須知香港基督新教的主流,承傳著20世紀前期中國基要派基督教的DNA。基要主義(fundamentalism,即原教旨主義)的信仰特點,是強調絕對聖俗二分、絕對「不沾染世俗」、絕不妥協的「分別為聖」,力求在神面前聖潔無瑕疵。

▍屬靈過敏症(spiritual allergy)

為了追求個人聖潔,當然要確保跟任何世俗的事物切割,所以基要主義信徒要謝絕任何個人享樂;但更重要的,是絕對不可以接觸其他神明(靈界事物)和宗教,或者基要派基督教以外的任何價值系統,連參觀其他宗教的寺廟、了解其他宗教的思想都不可以。因此,「點心紙」除了各式各樣時下香港人未必聽過的民間宗教神祗和神話傳說人物之外,還包含了漢文化裡面各個傳統哲學門派,令人抓爆頭而不得其解。

這樣的基要主義,其實是一種「船頭驚鬼船尾驚賊」的信仰,叫人終日誠惶誠恐、疑神疑鬼,唯恐不夠聖潔。

▍  離地的分離主義信仰

這種基要主義信仰的另一特色,是埋首只講「個人得救」、「個人聖潔」,而漠視個人所身處的大環境,不問社會、政治、經濟實況,不關心人們在那些實況底下所承受的苦楚,認為那些都只不過是世俗的「地上的事」,只強調個人的敬虔操練,「當轉眼仰望耶穌」,「思念天上的事」,就能夠忍受「至暫至輕的苦楚」,只要「忍耐到底」就「必然得救」。

因此,他們追求聖潔,抵擋罪惡,強調不沾染世俗,卻完全忽視了罪惡權勢如何裝作光明的天使,滲入了人們的生活日常,和社會的所謂正常運作裡面。譬如,很多教會都會叫信徒拒絕傳統形式的賭博活動,卻對資本主義世界以「投資」為名的炒賣行為不以為意,甚至炒埋一份。又譬如,很多信仰保守的基督徒對傳統宗教的偶像十分警覺,卻輕易接受社會上那些要求「絕對效忠」的機關,甚至認為理所當然。還有,不少信徒都知道要抵擋所謂靈界的迷惑、靈界惡魔的轄制,卻對掌權者蠱惑人心的扭曲言論、社會制度對人的壓迫控制,不置可否。(下刪唔知幾多字……)豈不知,那一切,其實都是叫人離開上主、抗拒真理的假神和偶像,都是基督徒需要斥責、驅趕的惡魔嗎?

也許,時候將到,我們要重新編寫一份屬於這時代、面對這世界的「點心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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