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之下》、《年少日記》導演:拍戲盛載別人痛苦、看見孩子智慧
平日習慣碌手機的你與我,睇到一個怎樣的世界?肉眼所見、肉身所觸,又是怎樣的世界?最近浸大有場講座,邀請了《年少日記》導演卓亦謙、《白日之下》導演簡君晉,分享拍戲諸事,與觀眾一起反思,自己觀看世界的角度,有甚麼洞見與限制。講座名為〈以電影探索生命中的隱與現〉,是香港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栽種和平」項目籌備的展覽《隱現之間》的開幕講座。
▍ 拍戲其實稱不上為誰發聲
雖然不少觀眾看完兩套電影,都覺得「好慘」,卓亦謙提到甚至有人質疑「情節咁誇張係咪真㗎」,但兩位導演都說,情節「已經㩒低咗好多」、「現實比電影更荒謬」。
可是,簡君晉多次強調,拍戲其實「無資格為人地發聲」。他憶述一次探訪露宿者的經驗,當時隊員派飯給街友,街友卻一手拋走飯盒。那時他突然發現,「自己幸福而露宿者慘」的「內疚」感,雖然驅使自己去做「善事」,卻其實仍是自覺高人一等的施捨者安撫自己的虛偽。他又說,受苦不一定「可憐」,另一次探訪劏房戶,反而是對方斟茶接待他。痛苦歸痛苦,但仍然可以感恩、堅強地生活著。所以,即使今次這戲獲了不少奬,他也提醒隊友,如果有一點私心,要記得這戲只是盛載別人的痛苦,並不怎麼偉大。
雖然拍戲難免用上藝術技巧,但簡君晉並不希望消費老人家的痛苦。當講座上有學生提問,用慢鏡呈現老人被護理員用水喉沖身,有何美學意義,他就回答,用慢鏡這最簡單的技巧,就是想避免觀眾視老人家為「藝術品」,學生的反應,其實有違他的期望。
▍ 拍戲睇見小朋友的智慧
卓亦謙說,雖然導演有剪片的責任,但其實「好多嘢係睇唔到」,例如觀眾對每段戲的反應,無法盡料。反而是拍戲過程中,他在小演員身上看到大人失落了的智慧。
要小朋友拍一套講自殺的電影,起初卓亦謙還擔心,會否太沉重,但原來小演員抽離劇情的速度比大家都快。他說孩子適應速度快,他又想起小時候,「好快就知道大人幾時講大話,幾時裝腔作勢」,只是不知何時這份領悟力卻磨鈍了。
▍ 安逸令人不思考
如果拍戲太暢順,簡君晉就會不自在,害怕哪裡出錯而大家都看不到。「安逸令你不思考」,所以他很怕休息,寧願身處問題之中,因為問題一多就無暇懶惰。專心解決之後,就放手讓意外發生,有時一些出奇的時刻(magical moments)就會顯現,問題就自然而然梳解了。
浸大宗哲系系主任郭偉聯教授補充,簡君晉所言其實暗合「栽種和平」的本意。「內心平安」並不是心如止水、不問世事,反而是如何保持內心的衝突,不讓任何一方吞沒另一方。「人際和好」也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一團和氣,而是在張力之中維繫關係的成長。
簡君晉又說,寧願處身漩渦亂流,並不是因為他悲觀。他形容自己很樂觀,但「樂觀唔係粉飾太平」,再熱血也不可能「成日一團火燒到上頭髮」,甘於面對世界的黑暗及內心的軟弱,甘於那份不安,才能保持清醒的思考,以及創作的動力。
兩位導演都認為,現代人所過的生活愈趨碎片化。卓亦謙說,有時親友相聚,也只是交換近況「資訊」,而不是「傾偈」。又有不合理的否定聲音,例如急功近利。簡君晉認為「如果吓吓都剩係睇結果,咁咩都唔使做了。」至於起用不是明星的人做主演,被人說「大膽」,卓亦謙更覺得這就是業界青黃不接的原因,簡君晉也覺得應該看演技,而不是既有知名度去甄選演員。世界及業界的惡劣形勢,不時磨蝕新人的火,就像《白日之下》的記者,愈資深愈「老油條」,但是,火不會那麼輕易熄滅的,只是埋得深了一些。
編按:講座三月廿五日於大學禮拜堂舉行,約150人出席。
文:J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