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童：塞納河畔的靈魂休息室

公眾對巴黎的印象，不是浪漫，便是革命（也許還有浪漫的革命）。筆者初到巴黎，也為她幽微低迴的氛圍迷住，可是旅行很開心，長住卻可以鬱出病來。今年歐亞記錄片週有套電影《靈魂休息室》(Sur l’Adamant) ，就是講述一所浮在塞納河的精神療養院如何安頓在巴黎活得很辛苦的靈魂。

▍精神病患是透露社會病根的破洞

精神病患，是一個提醒我們社會病根何在的破洞。筆者認為，患精神病，或是後天或是遺傳，辨別兩者卻很重要。電影中，來到 l’Adamant 的病者，就有幾個是自卑或自大。當其中一位醫者問男孩 Alexis 想不想繪畫，Alexis 立時口窒，用許多斷裂的言語，解釋自己為何不想畫。又有一名喜歡藝術的老翁，自以為是梵高轉世。電影末段，婦女 Catherine 先是猶豫應否在大家面前表達意見，後來卻連珠砲發說沒有誰聆聽她的聲音她絕對有能力帶領舞蹈班為何不讓她負責。現代世界一方面肯定「自我」，另一方面又讓互不相干的許多「自我」競爭，若不能是「天才」，那至少要努力成為「菁英」。不少精神病就是在如此緊張的環境中發酵。

「毋忘破洞。沒有破洞，影像就失去了顯現的通道。」電影以此句開局，但「破洞」是何物的破洞？影像又顯現為何物？筆者認為，「破洞」是理性的缺口，影像是「透過」（又「穿過」）文字顯現自身。「缺口」不等於「缺陷」，並不是「理性」需要「感性」的輔助，而是整全的理性必然承認有些事理是超越理性，卻能「透過」理性用語言表達，例如生命的感觸、上帝的啟示。如果忘記自身的限制，理性就丟失通向深處高處的門，格局日見狹獈。

▍瘋人脆弱但不危險

心藥還須心藥醫，但有時人卻不由自主地陷入瘋狂與幻象。電影以François 唱 The Human Bomb 一曲開首，聲嘶力竭㩴住筆者（觀者）的心跳。François 雖然瘦削，但頗有活力，惟獨他自覺不能自控的精神病患（應該是躁狂症），令成功的父親失望，為朋友帶來麻煩。

比 François 更嚴重的精神病患，連自己需要助力都不知道。一個幻聽的男孩，常聽見不斷重複自己想法的雜音，要用頸鏈「困住」亂音。一個老婦沙啞道，「你地個個都有自由，但我無㗎！」。但正如另一位眼神較明亮的患者所言，瘋人不是恐怖份子，不會無差別無緣故殺害別人。「我們脆弱但不危險。」

▍溫柔醫者視病人為友

當Catherine 無理指控醫者無視她的想法，筆者頗為佩服一位醫者不卑不亢的回應，既沒有批評病者自視過高，也沒有順病者妄想，反而堅持大家都有聽到Catherine的想法，只是仍在思考如何回應。視弱者為朋友，需要健全的理性，及廣闊的胸襟。

這裏的醫者眼神溫柔，間中與病者一起去垃圾筒撿回外表破爛但內裏健全的蔬果，煮來食。被人視作垃圾，但其實很可愛，不也是精神病患者的寫照嗎？

而主耶穌，不也正是在路邊拾起被人棄在門外、破碎不堪的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