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畫師用視覺語言與自閉兒子溝通 同時安放喪妻之痛

如果你發現自己情緒鬱住卻難以表達，想跟人溝通卻找不到合適話語，你會感到彷徨，懷疑自己的價值嗎？

插畫師高文灝（阿高）現就讀中二的阿囝有自閉症，太太幾年前過身後，他突然覺得更難跟兒子溝通。當言語失效，阿高就畫更多草圖，尋覓跟兒子的相處方法之餘，也安頓自己翻動的情緒。早前，他更展出這些草圖，也錄下一些跟兒子說的話，向公眾分享他的「碎碎畫」與「碎碎念」。

▍    同阿囝相處似畫迷宮

自閉的孩子不太懂得用言語表達情緒，「尷尬」、「唔好意思」這些細微的差別他們不太能掌握，很多時都只能「嗌出嚟」，表達方式未必與情緒對應。同齡的孩子尷尬時可能面紅，或者一言不發，但自閉孩子「好似成日都咁激動」，其他人就容易覺得煩。

但阿高發現，阿囝的視覺理解力較強，於是自小就習慣用草圖跟他玩，例如阿囝喜歡地鐵，他就陪他畫地鐵路線圖，畫著畫著，清晰的路線變得複雜、迂迴，就像玩迷宮遊戲，令阿高感覺「嗰刻同佢有連繫」。他又會畫出不同情景，讓兒子適應跟他相處模式不同的其他人。

正如預設的路線變成獨特的迷宮遊戲，阿高認為自閉家庭的親子關係「似執藥多過背書」，並非學識技巧與理論就會相處得好。他又說，未必要「好似電視講到咁温馨，所有嘢都好正能量」，「就算古靈精怪都得㗎」。例如兒子剛上中學步入青春期，開始對他不瞅不睬，他就嘗試將兒子看成朋輩，玩吓UNO、講吓粗口、傻笑吓。

又如，阿囝好難望住阿爸對眼講嘢，阿高為了讓兒子注視自己，就跟他「講掂數」，每天為阿爸拍一張照片，一連十日。「起碼嗰一刻，佢會透過手機望住我，哪怕只係一秒。」阿高特意穿上一些「懶係有意思，但其實又真係幾有意思」字句的T裇，例如「你是獨特的」，「要接受與欣賞自己」，希望鏡頭後的阿囝可以讀出為父的心思。

▍    翻動情緒必須用草圖抒發

太太過身後，畫草圖就不只是跟兒子溝通，更是抒發自己難以言宣的翻動情緒。他承認，當妻子離去，如果沒有草圖，他就無法忍受跟兒子溝通期間的困難。「如果想同佢好好相處，咁首先我要處理好自己，唔係夾硬忍。」有一張草圖畫下的生活片段，是兒子在社工面前掉書包，踢阿高隻腳，話「爸爸最衰」、「點解病嗰個唔係爸爸」。

那次，阿高帶兒子去麥當勞食他最喜歡食的餐，靜靜望住阿囝粒聲唔出食到乾乾淨淨，食物跌咗落櫈都照攞返嚟食，阿高同樣粒聲唔出。食完，阿高問佢仲有無唔開心，佢就話「無喇」。阿高說，「其實佢嘅情緒都會過，過咗就無咩嘢，不過要有耐性等佢平復返。」當阿高隨手拈來一張餐巾，甚至點單紙，即場畫下感受，時間雖短，卻夠他逐分練習這份耐性。

▍    唔係解決困難，而係同困難行落去

阿高承認，當阿囝升上中學，「好似變咗另一個人咁」，更多情緒，照顧童年的他時遇到的問題，如今看來「簡直係蜜月期」。但他愈發覺得，那些「問題」根本就不成問題，不需要刻意解決困難，同個困難行落去就夠。最重要的，其實只是「點樣相處得好啲」。

阿囝處理情緒及思考的方式獨特，同學無心的說笑，他都會認真放在心上，每日放學返到嚟都要打4個鐘機去安頓情緒，但仍不時會無緣無故鬧爸爸阿高。阿高明白，阿囝需要發洩，如果死忍只會鬱成情緒病，但自己也必須向兒子坦誠：「你成日鬧我，小心我頂唔住喎」。

比起責怪兒子「去到某個位都做唔到啲乜」，阿高對他的期望「只係一個方向」，希望阿囝找到屬於他的世界，在其中活得自在。他注意到，兒子目前仍然只是「想人地讚佢有咩好，唔接受有咩唔好」，好易放棄，好怕失敗，但他「真係有啲嘢叻」，希望他知道。

其實阿囝現在的生活，阿高「幾滿意」。同學都知道阿囝自閉，但仍有一群朋友跟他打機、追巴士，「第一次覺得佢似返個學生」。往後怎樣渡日，「無啊，咪就係陪住佢囉。」

文：Sunny、J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