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城寨亂中有序 科幻城寨抽空歷史
呢排《九龍城寨之圍城》票房好得,城內一時掀起一浸城寨熱,但舊時城寨係咪真係咁嘅呢?前幾日網台D100節目《恩典時刻》「周一文化局」其中一位主持人飲者講到佢嘅城寨印象,同後來的城寨想像有咩出入,網上寫作平台Medium有個作者Moyashi,更在2018年寫過「九龍城寨進行曲」一系列文章,追溯日本點樣創造一個具末世感的科幻城寨,令從未見過城寨真身的九十後甚至千禧世代,也竟然對城寨有某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 亂中有序的舊時城寨
飲者指出,雖然九龍城寨以「三不管」的無政府狀態聞名,皇家警察行過都不會入去巡邏,但「無政府唔代表無秩序」,殖民地法律管不到,不代表沒有管治結構。正如今日去某些公屋,棟樓十四層,部𨋢剩係去到七樓,可能覺得係「不合理設計」,但住在那裡的居民並不這樣想,雖然城寨建築全部都係僭建,但居民都總會設法為居室透光、通風、搭上電源。
至於「無政府係咪危險」,今日看來,沒大廈管理員,可能就係「唔安全」,但當時不論是公屋還是城寨,都有自己的街坊照應網絡。正如某些公屋,樓下幾層打通,唔係居民都可以自出自入,可能有人覺得「危險」,但居民卻覺得「不知幾方便」,節目另一位主持Miss Lydia更記得,某些公屋加閘門後,反而不通風,一旦颳起颱風,想打開門就即刻「嘭嘭聲」,帶來另一些不便。另外,如果城寨出問題,例如電線漏電,總會有村長之類的角色出面,吹雞叫人夾手夾腳整好佢,總不至等到電死人才去維修。
可是,住在城寨確實沒有法律保障,可能去個廁所都要穿街過巷,沖個涼都擔驚受怕,隨時撞上幫會中人。飲者記得,有次跟阿哥去城寨睇牙,整完牙出咗嚟,先發覺唔記得畀錢,但牙醫無牌經營,連開張單都不能,更不可能要求客人付費。
《九龍城寨之圍城》將城寨描繪成重兄弟情之地,觀眾又咁受落,反映咗啲咩?飲者記得,八十年代另一套港產片《省港旗兵》,卻將城寨視為藏污納垢的罪惡淵藪,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電影講述一班來自大陸的劫匪,本身諗住完事就返去,點知失手受傷,就落難城寨,最後由一個華人警官,率領一群西人飛虎隊,突入城寨殺盡劫匪,而當時觀眾同樣受落,覺得「飛虎隊好勁」。飲者覺得,想像舊時城寨,不免牽涉對今日生活的評價,如果依家生活好,咪覺得「好在拆咗城寨」,但依家唔好,咪覺得「無王管仲好過依家啦」,正如《九龍城寨之圍城》一句,「搞到烏煙瘴氣,唔知似乜」。
但不論是兄弟情還是殺大陸犯,飲者覺得,「城寨想像」都是男性主導,女性彷彿被滅聲、隱去。
▍ 來自日本的末世科幻城寨
今日的香港人大多沒見過城寨真身,但為何對城寨竟有懷舊之感,覺得很能象徵香港的某種氣質?網上寫作平台Medium作者Moyashi揭出,香港人的城寨印象,跟日本有很大關係,就連城寨本身得以在70年代成形,也是因為日本二戰時炸毀宋朝以降就有的九龍城牆,讓低密度建築群自然增生。
1993年港英政府開始清拆城寨,Moyashi比較加拿大攝影師Greg Girard《黑暗之城》(City of Darkness)豐滿的彩色照片,以及詳細的居民採訪,以及日本攝影師宮本隆司《九龍城砦》陰沉的黑白相中,人物朦朧像被抽空的鬼影,只剩下龐然外景以及內𥚃曲折的通道,並指出Girard鏡頭下的城寨比較有血肉有故事,但抽空人物的宮本隆司,才啟發末世科幻創作,人物面貌可以置換,並不重要,空洞建築卻是魅力所在。
Moyashi認為,城寨的「空洞」,本來只是殖民帝國法律的「空白領域」,仍有居民自發的管治結構,後來卻成為「永遠無法成為中心」,脫離一切權力架構的無政府「空洞時空」,沒有歷史人物,卻有科技複製的超人,身體與科技的界線含糊,真實與幻想也失去區隔。
美國的《Blade Runner》開了cyberpunk數碼龐克先河,殺手在雨中行走,大樓龐大的日本藝妓動態廣告,反映美國對日本扭曲的想像,後來日本《攻殼機動隊》卻承接了cyberpunk,用上城寨場景,又反映日本對香港扭曲的想像。自此「城寨印象」便流行國際,直至美國真人《攻殼機動隊》、《悍戰太平洋》,當中的「香港」仍跟「城寨」分不開。
Moyashi推斷,出生在城寨清拆後的香港一代,對城寨懷舊的熟悉感,可能只是懷九十年代日本動漫的舊。但日本神奈川縣川崎市的電腦九龍城(2019年結業)卻揭示「城寨印象」只是抽空九龍城寨日常,建構出一種「非日常狀態」,再設計成另一種「日常」而已。電腦九龍城是個遊戲中心,門口紅光設計像鬼屋,入面也刻意營造「有人居住」的錯覺,晾衫架有衣服,半開的門可以窺見入面電視播緊無線,又有人談話的錄音。然而,這個「九龍城」卻不能居住,時空變了質,有永恆的錯覺,卻只是定格,之後不斷重播。Moyashi形容這是「病毒九寨印象」。
Moyashi文章:https://moyashi.medium.com/九龍城寨進行曲-一-日本創造了城寨兩次-7bfb7e4fdc2d
文:J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