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國璋專訪:為何香港年輕人不願有我?由輕不著地的空虛,到沉重感的絕望
無聊、空虛、絕望、無助......這可會是現今香港年輕人的寫照?講授人生哲學的中大哲學系客座助理教授陶國璋接受本台專訪,分析「不願有我」而輕生的香港年輕人,為何會有輕不著地的空虛,有些卻面對沉重的絕望,又可以如何紓解,如何「超克」?
陶國璋最近出版《無聊、空虛、絕望......紓解無助感的哲學配方》一書,書中將絕望分為多個類型,而他認為現今香港選擇輕生的青少年,不少是「不願有我」。就像《年少日記》中的哥哥,面對望子成龍的家長,因弟弟成績比他好而被忽略,令他很易感覺自己無用,甚至出現「我離開了,家人會更加開心,爸爸媽媽不會離婚」這種想法,而這種內疚感往往形成孩子「不願有我」的絕望感。
▍ 不知為何而活的躺平
由輕不著地的空虛到沉重感的絕望,陶國璋認為在香港的年輕人當中兩者皆存在。他引述米蘭昆德拉的小說《生命中不承受之輕》,說沉重感令人貼近地面,每天面對生死存亡的危機,反而感覺真實;而今天物質豐富的香港也像當年歐洲的輕不著地,好像雙腳懸空,不能腳踏實地。「究竟我為何而活呢?我為何要考試呢?為何考試一定要追求高分?」這些從前年輕人自然追求的目標,現在卻成為了問題,「對一般學生來說,我想就是輕不著地,因為他每天都有機打、有飯吃,每天上學家人叫他努力讀書,遲些卻可能會移民。」
有別於陶國璋成長的年代,香港經濟起飛後不少青少年的父母稍為富裕,加上社交媒體和科技發達容易令年輕人變「宅男宅女」,「以前做宅男根本會餓死,現在每早媽媽還會弄杯麵給你吃,晚上買麥當勞給你吃,甚至你可以自己叫foodpanda。」沒有「絕對的生存要求」下,社交媒體又容易令人分心,投入在家碌8個小時手機也不會悶,令人慢慢麻醉,在經濟條件許可、父母縱容下,真可以進入不追求任何東西的躺平狀態。
▍ 未來社會沒出路的沉重
不過,對於自由、公義比較敏感的青少年,卻會在這時代有沉重感,「覺得這個世界或社會中充斥虛偽、謊言,好像沒有任何出路。」陶國璋相信,香港的政治環境和傳媒氣氛對年輕人衝擊很大,因為年紀大的人或會稍為過濾,「看了就算,或根本不看」。但當中年人最看重事業、老年人最著重保健,年青人求真的精神卻比其他階段的人都強,「輕不著地的仍然輕不著地,但有沉重感的青年,覺得沒有出路不止是個人的,而是好像未來社會都沒有出路,做任何事情付出很多都沒用。」
這兩種人,可能在同一間學校、同一個班房出現,卻可能很難互相理解。
▍ 人需要有希望
哲學家齊克果在《病至於死》(或譯《致死的疾病》)中對絕望的分析,陶國璋認為相當有代表性,「原來我們內心世界會出現一種病,不是肉體以至一般心理的病,而是跌落了絕望的狀態。」當人不願意面對自己,便不斷想「消耗」自己,透過分心──可能包括賭博、吸毒、酗酒等等來逃避絕望,「問題是,人總是會清醒,自覺到自己的存在,可能就會感到非常痛苦,也說是絕望的感覺,即心靈上的死亡。」
「人是很需要希望的。宗教上可能是相信上帝,而從一般人的角度,則需要對未來有希望。」陶國璋指以往香港人的模式,是年輕人只要發奮向上,就能在社會流動中成為精英,但在近年的覺醒下,政治運動的氣氛曾觸動很多人參與社會運動,於是現在出現很強烈的對比。當你曾經有很強烈的希望,結果是希望愈大失望愈大,當中的落差,令人回不到以前那種狀態。
面對充滿荒謬感的人生、無理可說的荒謬世界,我們又可以如何超克?在書中,陶國璋與另一學者吳啟超的對談中,沒有宗教信仰的二人,卻談到舊約聖經的《約伯記》。究竟陶國璋如何從中談到絕望的出路?他本人又是怎樣看宗教信仰?請留意專訪下篇。
文:LikH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