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月左右就到今年的大齋期，讓我想起維也納的藝術史博物館收藏的一幅名畫：由著名畫家老彼得（Pieter Bruegel the Elder, c. 1525-1569）於1559年完成的《狂歡節與大齋期之戰》（Combat between Carnival and Lent）。

數十年前，有學者分析這幅名畫時就指出：人們不能忽視老彼得身在其中之16世紀中葉低地國地區（Low countries，歐洲西北沿海地區）的社會及宗教氛圍。一方面，中世紀末的基督宗教節期呈現了愈來愈多宗教與世俗元素混合的情況——甚至就算在平安夜，人們都不乏醉酒的問題。1 狂歡節就是在這種脈絡而生，它在13世紀前應該不存在，2 其橫空出世卻為人們提供了一個於大齋期前放縱慾望的空間。另一方面，難以杜絕這種文化的天主教世界，則批判當時部份路德宗新教徒竟基於「人不能依靠行為得到救贖」而廢除了大齋期，但又仍然保留狂歡節。3

後世對老彼得到底想借《狂歡節與大齋期之戰》帶出甚麼信息，並無一致見解（其作品本質似乎迴避任何肯定語氣的表達）。4 可是，我們或者可以參考某些學者的觀點，即成長於新教、天主教衝擊激烈的世代之老彼得有「認為人類事務是由愚蠢所決定」的傾向，5 對今日的基督徒甚有意思。

為甚麼要這樣說？因為在16世紀的教會歷史中，我們可體會到無論有無守大齋期的基督教徒，同樣可以迷失。對守大齋期的人而言，他們可以選擇先在狂歡中「補償」一下之後禁戒所帶來的「痛苦」；對不守節卻保留狂歡文化的人而言，他們可以說自己這樣做並無「違反聖經的教導」。「人類事務是由愚蠢所決定」，就是如此真實展現在我們眼前。借用紐約記者Tara Burton的說法，這樣的大齋期不過是一種「世俗大齋期」（secular Lent）。6 可見，狂歡與大齋之戰，關鍵並不在人們守不守節、是否應該在這段時間放棄一些享受（留意，這些操練本身可以是好東西），而是我們做或不做一些東西的背後，是否真的讓自己和群體更能專注於上主，否則我們可能就會有意無意陷入「狂歡節是大齋期必要的陰暗面；而大齋期則是對狂歡節必要的糾正」7的危險中。

不是嗎？倘若一個信仰群體每年都守節，生命卻沒有成長，這又有何意義？同理，假若一個教會群體不把大齋期納入生活的範疇，生命卻每況愈下，這又有甚麼意思？這樣的生命，不過是狂歡式的人生。如是者，信徒若真不想由愚蠢主導自己的生命，就只能把目光轉向上主。問題在於：現在的教會群體是否真的付上轉向上主、跟從基督的代價？還是因循的守節或不守節？這實在值得我們省察。要記著主曾經斥責以色列，說：「我不能容忍行惡又守嚴肅會：初一、安息日和召集的大會。你們的初一和節期，我心裏恨惡，它們成了我的重擔，擔當這些，令我厭煩。」（賽一13下-14）

註釋：

1. C. G. Stridbeck, “'Combat between Carnival and Lent' by Pieter Bruegel the Elder: An Allegorical Picture of the Sixteenth Century,” in 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tes, vol. 19, no. 1/2 (Jan. - Jun., 1956), p. 98.

2.  John Bossy, Christianity in the West, 1400–1700 (New York;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1985), p. 48.

3.  C. G. Stridbeck, “An Allegorical Picture of the Sixteenth Century”, p. 102.

4.  Bertram Kaschek, “Pieter Bruegel the Elder and Religion: A Historiographical Introduction,” in Bertram Kaschek & Jürgen Müller & Jessica Buskirk, Pieter Bruegel the Elder and Religion (Leiden; Boston: Brill, 2018). pp. 4-5.

5.  Ibid., p. 7.

6.  Tara Isabella Burton, “Why ‘secular Lent’ misses the point,” in Vox, Feb. 14. 2018: https://www.vox.com/2018/2/14/17007284/why-secular-lent-misses-the-point-christian-ash-wednesday?fbclid=IwY2xjawINEqpleHRuA2FlbQIxMAABHZ3bgFL1xTi0RsUU6maqAUUWD8xw4lfmSe5wla1NyFnHmyjFJWwPRULziQ_aem_G-GoYZCAVvb__zYNHQauRA 

7.  “Carnival or Lent?” in Edward Bindloss, WordPress.com: https://edwardbindloss.wordpress.com/2020/12/30/carnival-or-lent/?fbclid=IwY2xjawINE3BleHRuA2FlbQIxMAABHZ3bgFL1xTi0RsUU6maqAUUWD8xw4lfmSe5wla1NyFnHmyjFJWwPRULziQ_aem_G-GoYZCAVvb__zYNHQau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