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者:冒犯了誰?

巴黎奧運開幕表演的某個環節,與其說冒犯(甚至褻瀆)了基督宗教,不如說是冒犯了一套凝固(fixated)於以歐陸白種男性為中心、崇尚歐洲中世紀晚期至現代早期的宗教美學,和伴隨著的價值觀。

自《新約聖經》的福音書成書以來,對耶穌和門徒最後晚餐的文藝想像、重塑、再造,不知凡幾,有盡力重塑歷史的,有天馬行空自由聯想的,有戰兢敬虔期望導人仰望上主的,當然也一定有或明或暗地戲謔反諷的,或借最後晚餐來諷喻時勢的。它們的共通點,都是無可避免地受創作者身處的時代處境所局限,創作者的關懷、美學、神學、認知,都只能夠是特定時代的產物。

Leonardo da Vinci(達文西)那被捧到神聖高度的 'The Last Supper'(《最後的晚餐》)(15世紀末年作品),不管在宗教藝術上的地位有多崇高,也沒有例外。但它既被捧為至高,就界定了五百年來無數人對基督與門徒最後晚餐的視覺認知,不自覺地以為那頓晚餐就是那樣的了,而幾百年來,對 ‘The Last Supper’ 不同方式的二次創作和再現,令它更加深入民心。而且,由於那頓最後晚餐在基督信仰和教會傳統裡的關鍵位置,也令那幅圖像無形中塑造了很多基督徒對信仰的理解和想像。

有媒體、宗教與文化的跨學科研究發現,很多人(不論是否基督徒)對耶穌的印象,其實來自流行媒體的描繪多於來自《聖經》,甚至好些教會牧者也未能倖免。‘The Last Supper’ 對人們的影響,大概也類似。

若要說冒犯,其實,da Vinci 那作品,同樣也可說是冒犯了《約翰福音》所敘述的那頓晚餐 —— 最簡單來說,歷史上的耶穌,基本上可以肯定不是那個樣子的;另外,門徒也不是那樣沿著長枱排排坐的,因為當時根本沒有枱凳,更不會如電視劇一家人食飯那樣,全部面向鏡頭,而是圍攏在一起,席地而坐的。da Vinci 的描繪,只是以中世紀歐陸的生活習慣和美學,來重現他心目中的最後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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